昨夜玄关那短暂的静默与一句带着暖意的“早些歇息”,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,在鹿玖心底漾开的涟漪久久未平。他几乎一夜未眠,不是焦虑,而是一种奇异的、被巨大暖意包裹的悸动。女帝的信任与那细微的依赖感,比任何武功秘籍都更让他心神激荡。

 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,在地板上投下金色的光斑。鹿玖比往常更早起身,轻手轻脚地走进厨房。他没有做复杂的药膳,而是精心熬了一锅清淡却温补的鸡茸小米粥,又拌了几碟爽口的小菜。食物的香气在安静的屋内弥漫开,带着生活的踏实感。

  他走到李如玉卧室门口,侧耳倾听片刻,里面一片寂静。他犹豫了一下,没有敲门打扰,只是将温热的粥和小菜轻轻放在客厅的茶几上,旁边放着她惯用的白瓷碗勺。做完这一切,他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,迎着晨光,开始沉心静气地站起磐石桩。

  桩功沉稳如山,体内的磐石泽意随着呼吸缓缓流淌,比往日更加圆融厚重。昨夜情感的激荡并未让他心神浮躁,反而像淬炼过的精铁,让他的意志更加凝练坚定。守护的信念,从未如此清晰而炽热。

  不知过了多久,身后传来轻微的开门声。

  鹿玖缓缓收势,转过身。李如玉站在卧室门口。她换了一身浅青色的棉麻长裙,长发松松挽在脑后,几缕碎发垂落颈侧。晨光勾勒着她清瘦的身影,脸色依旧苍白,但那双凤眸中的神采却比昨日明亮了些许,如同晨雾散去后的寒潭,清冽依旧,深处却似乎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柔和。

  她的目光先是落在茶几上冒着热气的粥和小菜上,微微一顿,随即转向窗边的鹿玖。四目相对,空气中仿佛有细微的电流悄然划过。昨夜车库的依偎与玄关的静默,让此刻的相遇平添了几分心照不宣的暖意。

  “早。”鹿玖的声音带着一丝晨起的沙哑,却异常温和。

  “嗯。”李如玉应了一声,声音清冽,却不再冰冷。她走到茶几旁坐下,目光扫过那碗熬得恰到好处的小米粥,没有立刻动勺,而是看向收功走过来的鹿玖,“你的泽意…流转更自如了。”她敏锐地捕捉到了他气息的变化。

  “是。”鹿玖在她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下,眼中带着一丝笑意,“昨夜…心境澄明,练功时颇有感悟。”

  “心境澄明”四个字,让李如玉握着勺子的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。她垂下眼帘,长长的睫毛掩去了眸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,只是淡淡“嗯”了一声,拿起勺子,小口喝起粥来。动作依旧优雅,只是那微抿的唇角,似乎比平时柔和了那么一丝。

  早餐在一种微妙而宁静的气氛中进行。鹿玖会自然地把她可能喜欢的小菜碟往她面前推近些。李如玉则会在喝粥的间隙,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鹿玖专注而温和的侧脸。没有过多的言语,阳光静静地流淌在两人之间,仿佛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。

  “今日有何安排?”李如玉放下空碗,问道。精神稍好,她便不愿困于方寸。

  “上午有个产品技术部的碰头会,关于新平台几个核心功能的优化。”鹿玖回答,“下午…暂时没事。娘娘若精神尚可,不如去楼下超市走走?家里…该添些新鲜果蔬了。”他提出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建议,眼神带着询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。他希望她能从紧绷的状态中稍稍放松,感受一下寻常生活的烟火气。

  李如玉沉默了几秒。去超市…这种琐碎的市井之事,在她过往的生命中从未占据过位置。但看着鹿玖眼中那份纯粹的关切,感受着体内缓慢恢复的些微力气,她最终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。

  “可。”

  上午的公司会议顺利而高效。李如玉虽未多言,但仅凭几句关键提问和眼神示意,便让技术部那几个心高气傲的骨干心服口服,讨论方向始终聚焦核心。鹿玖坐在主位,看着她沉静自若、指点江山的模样,心头那份欣赏与悸动交织,愈发深刻。

  午饭后,两人一同下楼。走出公寓大堂,午后的阳光带着暖意。鹿玖很自然地走在李如玉身侧稍前半步的位置,高大的身形替她挡开些许阳光和迎面而来的人流。他的磐石意网依旧警觉地铺开,但此刻更多了一份守护日常安宁的温柔。

  社区旁的大型超市里人声鼎沸,充满了鲜活的生活气息。推着购物车穿梭在琳琅满目的货架间,对李如玉而言是一种新奇而略有些嘈杂的体验。鹿玖推着车,耐心地询问着她的喜好。

  “苹果要这种脆甜的吗?还是那种粉糯的?”

  “随意。”

  “青菜呢?小油菜还是生菜?”

  “……皆可。”

  她大多回答简洁,目光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,扫过货架上五颜六色的包装和熙攘的人群。鹿玖也不勉强,只在她目光稍作停留的蔬果前,自然地放进购物车。

  走到生鲜区,鹿玖在挑选一盒品相不错的草莓时,李如玉的目光被旁边水产区巨大的玻璃缸吸引。几尾肥美的鲈鱼在水中悠游,鳞片在灯光下闪着银光。

  “此鱼…倒是鲜活。”她下意识地评价了一句,带着一种纯粹对食材的审视。

  鹿玖立刻会意,笑着问:“清蒸?娘娘想吃鱼了?”

  李如玉回过神,意识到自己无意中流露了喜好,清冷的脸上掠过一丝极淡的、几乎看不出来的窘迫,随即恢复如常,只淡淡“嗯”了一声。

  鹿玖心头微暖,立刻让工作人员捞了一条最精神的鲈鱼。看着鱼在袋子里活蹦乱跳,李如玉的唇角似乎又柔和了那么一丝。

  购物车渐渐装满。结账时,鹿玖很自然地接过所有袋子,沉甸甸的分量坠在手上。李如玉看着他轻松提起的样子,目光在他手臂流畅的肌肉线条上停留了一瞬,随即移开。

  走出超市,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的身影拉长。鹿玖一手提着几个大袋子,另一只手很自然地、带着一丝试探性地伸向李如玉:“袋子重,我帮您拿…那个小的?”

  他指的是李如玉手中那个装着草莓和几样轻便物品的小购物袋。

  李如玉脚步微顿,侧头看向他。夕阳的金辉洒在她清冷的侧脸上,那双凤眸在光线下显得格外深邃。她没有立刻递过去,只是静静地看着鹿玖伸出的手和他眼中那份带着期待的温柔。

  超市门口人来人往,喧嚣依旧。

  几秒钟的静默,仿佛被拉长。鹿玖的心跳微微加速。

  终于,李如玉几不可察地呼出一口气,仿佛做了什么决定。她没有将袋子递给他,而是向前走了一小步,靠近了他一些。然后,在鹿玖带着一丝愕然的目光中,她那只没有提袋子的、微凉的左手,极其自然地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,轻轻握住了鹿玖空着的右手手腕。

  不是搭在小臂上,而是直接握住了手腕!

  肌肤相触的瞬间,两人都微微一震。

  她的手指微凉,带着玉石的质感,握在他温热的手腕上,形成奇异的温度差。力道不重,却异常清晰,带着一种无声的宣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亲昵。

  “走吧。”她清冽的声音响起,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。她拉着他的手腕,转身向公寓的方向走去,步伐从容,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不存在。

  鹿玖整个人都僵住了,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起来,几乎要冲破胸膛!手腕处传来的微凉触感和她指尖的力道清晰无比,如同电流般瞬间窜遍全身!他像个被施了定身咒的木偶,被她拉着走了两步才反应过来,连忙迈开脚步跟上。

  他一手提着沉重的购物袋,另一只手被她握着,手腕处是她微凉而坚定的触感。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相连的身影投在地上,拉得很长很长。

  超市的喧嚣被抛在身后,归家的路途变得无比安静。鹿玖低头看着李如玉握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,骨节分明,白皙修长,此刻正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,牵引着他。

  心湖的涟漪终于汇聚成汹涌的暖流。磐石无言,却在此刻,清晰地感受到了来自寒峰之巅,那主动递来的、带着晨熹微暖的牵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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