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如玉在休息室小憩了近一个小时。再出来时,虽然脸色依旧苍白,但眉宇间那份因震怒和伤势带来的紧绷感已消散不少,重新恢复了那份深潭般的沉静。她走到办公桌后坐下,拿起秦海刚刚送进来的、关于匿名证据发出后各方反应的初步报告,垂眸看了起来。

  鹿玖坐在对面的沙发上,处理着几份紧急邮件,目光却时不时落在她身上。看到她气息平稳,专注工作的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沉静而有力,心头那份因“衔尾蛇”卑劣手段而升腾的怒火和担忧才稍稍平息。

  办公室内只剩下键盘敲击和纸张翻动的细微声响,宁静中带着一种并肩作战的默契。

  时间悄然流逝,窗外的天色渐渐染上暮色。城市的灯火如同星河般次第点亮。

  鹿玖处理完最后一份邮件,抬头看向李如玉:“娘娘,时间不早了,该回去了。您需要休息。”

  李如玉放下手中的报告,抬手揉了揉眉心,一丝疲惫终于从眼底流露出来。高强度的心神消耗,对尚未痊愈的她而言,负担不小。“嗯。”她轻轻应了一声,合上文件夹。

  两人收拾好东西,走出办公室。公司里还有不少员工在加班,看到他们出来,纷纷问好,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,带着心照不宣的探究和祝福。鹿玖依旧沉稳应对,只是耳根微热。李如玉则依旧是那副清冷自持的模样,仿佛周遭的目光都不存在。

  电梯下行,狭小的空间里,李如玉身上那股清冽的气息萦绕在鹿玖鼻端。他看到她微微闭着眼,靠着电梯壁,长睫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,透着一股强撑后的虚弱感。

  “累了?”鹿玖的声音放得极轻,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。

  李如玉没有睁眼,只是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,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极轻的“嗯”。这细微的回应,带着一种卸下防备的倦怠,比任何言语都更触动鹿玖的心弦。

  车子驶入晚高峰的车流,走走停停。窗外是流动的灯河和城市的喧嚣,车内却是一片静谧。李如玉靠在副驾驶的椅背上,闭目养神。路灯的光影在她脸上明明灭灭,勾勒出优美的轮廓,也清晰地映照出那份挥之不去的苍白和倦意。

  鹿玖专注地开着车,磐石意网却比平时更加柔和地铺展开,如同无形的暖流,无声地萦绕在李如玉身侧。他能清晰地感知到她体内那股温润的生机暖流运转得依旧缓慢,精神核心的冰冷裂痕如同顽固的坚冰,散发着丝丝寒意。每一次感知到这份虚弱,都让他心头泛起细密的疼。

  车子驶入小区地下车库。停稳后,鹿玖解开安全带,侧身看向李如玉。她似乎睡着了,呼吸清浅而悠长,长睫安静地垂着,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。卸下了白日里所有的威严与冷静,此刻的她,脆弱得让人心疼。

  鹿玖没有立刻叫醒她。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,目光贪婪地描绘着她沉睡的容颜,仿佛要将这一刻的安宁刻入心底。车库顶灯的冷光洒下,在她脸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。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。

  不知过了多久,李如玉的睫毛颤动了一下,缓缓睁开眼。她的眼神初时有些迷蒙,带着刚睡醒的惺忪,如同蒙着水雾的寒潭,少了平日的锐利,多了几分罕见的柔软。她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鹿玖,正好对上他专注而温柔的目光。

  四目相对,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。

  李如玉眼中的迷蒙迅速褪去,重新恢复了清明,但那份柔软却并未完全消失。她似乎有些不自在地微微偏开视线,声音带着刚睡醒的微哑:“到了?”

  “嗯,到了。”鹿玖的声音有些低哑,他解开自己的安全带,“感觉好些了吗?”

  “尚可。”李如玉应了一声,伸手去解自己的安全带。她的动作有些慢,手指似乎因为久坐而有些僵硬,摸索了几下才找到卡扣。

  就在她准备推开车门时,身体却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。长时间的坐姿加上精神疲惫,让她起身的瞬间有些脱力。

  “小心!”鹿玖立刻探身过去,一只手下意识地稳稳扶住了她的手臂外侧,另一只手则护在了她的腰后。隔着薄薄的衣料,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她手臂的微凉和身体的纤细。这个姿势,几乎是将她半圈在了自己的臂弯里。

  李如玉的身体瞬间绷紧了一瞬。她抬眼看向近在咫尺的鹿玖,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。车库昏暗的光线下,他眼中的关切和那份不容置疑的保护欲清晰可见。她清冷的凤眸中,冰层剧烈地波动着,似乎在抗拒,又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悄然融化。

  她最终没有推开他。紧绷的身体缓缓放松下来,甚至,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、连她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依赖,将一部分身体的重量,轻轻倚靠在了鹿玖坚实的手臂和胸膛上。

  “扶朕…一下。”她的声音很低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别扭,不再是命令,更像是一种…许可。

  鹿玖的心跳骤然加速,一股暖流从心口涌向四肢百骸。他小心翼翼地、极其珍重地收紧手臂,稳稳地支撑着她,让她借力站起。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稀世珍宝。

  两人就这样,以一种极其亲密的姿态,下了车。李如玉的手依旧搭在鹿玖的小臂上,身体微侧,半倚着他。鹿玖则用身体为她挡住车库里的穿堂风,步伐沉稳地护着她走向电梯。

  电梯上行,狭小的空间里,两人靠得很近。李如玉身上那股清冽的气息混合着鹿玖身上干净的气息,萦绕在一起。鹿玖能感觉到她身体的微凉和倚靠在自己身上的重量,那份沉甸甸的信任和依赖感,让他心潮澎湃,手臂上的肌肉都不自觉地绷紧了,生怕自己不够稳当。

  李如玉微微低着头,看着电梯门光滑表面倒映出的、两人依偎的身影,清冷的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,只是那微抿的唇角,似乎比平时柔和了几分。她没有抽回手,也没有拉开距离。

  电梯到达楼层,门无声滑开。鹿玖依旧小心地护着李如玉,走出电梯,来到他们合租屋的门前。

  开门,温暖的灯光和熟悉的、带着淡淡茶香的气息扑面而来,瞬间驱散了地下车库的阴冷和一路的疲惫。

  站在玄关,鹿玖没有立刻松开手,而是低头看向李如玉。灯光下,她的脸色依旧苍白,但那双清冷的凤眸正静静地看着他,眼底深处似乎有复杂的情绪在翻涌,最终沉淀为一种平静的、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的接纳。

  “到家了。”鹿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。

  李如玉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,轻轻“嗯”了一声。她终于缓缓地、主动地收回了搭在他小臂上的手。指尖离开他温热的皮肤,带来一丝微妙的空落感。

  她没有立刻走向卧室,而是站在原地,看着鹿玖,沉默了几秒,才开口,声音带着一丝清冷的、却不再疏离的倦意:“你也…早些歇息。”

  说完,她才转身,步履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滞,却挺直了背脊,走向自己的卧室。房门在她身后轻轻关上,隔绝了视线,却隔绝不了那份在归途中悄然滋长、在依偎中清晰落定的心绪。

  鹿玖站在玄关,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,手臂上仿佛还残留着她微凉的触感和倚靠的重量。车库里的那短暂而紧密的依偎,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,漾开的涟漪温柔而深刻。

  暗处的威胁犹在,身上的伤痕未愈。但此刻,在这名为“家”的灯火下,磐石终于清晰地感受到,那傲立寒峰的女帝,在疲惫归途时,愿意将身体和信任,轻轻倚靠在他的臂弯。这份无声的交付,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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