屋内,陶瓮中,六颗猛药丸在药汁里浮沉,表面油润的光泽映着土灶的火光。

  姜知意用木勺拨弄药丸,蒸腾热气一下模糊了她鬓角的碎发。

  马冬梅往灶膛添柴时,粗布围裙蹭到了陶瓮边缘,溅出几点深褐色药渍。

  “这次药汁收得刚好,”姜知意轻声说,“按这火候,明日能炼两大炉。”

  马冬梅刚要应声,院外突然传来密集的马蹄声,像擂鼓般撞在众人耳膜上。

  姜小舞撞开木门冲进来,连弩在腰间晃得叮当响:“姐!官兵来了!三个骑马的!”

  她发辫上的银铃随着喘息剧烈晃动,脸颊因奔跑泛起潮红。

  姜知意手中的木勺“当啷”掉进瓮里,与马冬梅对视一眼后,两人同时抓起墙上的连弩赶出。

  三匹黑马在院门前急刹,马蹄刨起的碎石溅在墙根。

  姜知意一眼认出来人,正是王霸副班头,与一胖一瘦两名捕快。

  只是姜知意不明白,他们为何又这么快回村,难道上回给他们的银子花完了?现在又来取?

  为首的王霸脸色不怒自威,腰间横刀穗子被风吹得猎猎作响。

  胖捕快的肚腩将衣襟绷得开裂,露出半截黝黑的皮肤。

  瘦捕快眼神阴鸷,指尖虚按在刀柄上,目光死死锁住姜知意三女手中的连弩。

  “大胆刁民!竟敢私藏禁械!”胖捕快的喝声带着酒气,横刀出鞘三寸,刀刃在光线下泛着冷光。

  瘦捕快紧跟着催马上前,尖声道:“速速放下弩弓,否则以谋反论处!”

  他袖口挽起处,一道陈旧的刀疤蜿蜒至腕骨,像是常年握刀留下的印记。

  姜知意三人呈扇形护住屋门,连弩虽未瞄准官兵,指节却因用力泛着青白。

  马冬梅偷瞄东侧村道,心中默念着叶伟快点回来,掌心的冷汗将连弩握柄浸得发滑。

  就在这时,一道熟悉的身影从右侧村道狂奔而至。

  看清来人,马冬梅悬着的心才猛地落回原处。

  叶伟裤腿沾满泥点,额前发丝被汗水粘在皮肤上,却在看见她们的瞬间,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。

  叶伟横跨半步挡在三女身前,后背轻轻抵住姜知意的肩膀,喊道:“私藏禁械,怎么了?”

  看到叶伟一刻,姜知意与姜小舞也心中一安。

  叶伟转身冲姜知意三女说:“两位娘子,小姨子,让你们受惊了。”

  姜知意与马冬梅很是深情与担忧看他。

  姜小舞说:“姐夫,要不要把他们杀……”

  姜知意一急,忙扯下她衣服说:“妹,别瞎说。”

  胖捕快怒叫:“好你个刁民,在我们班头面前,竟敢用这种语气说话!”

  瘦捕快也一下愤叫:“私藏禁械怎么了?私藏禁械,意图谋反,死罪,我现在就可以把你……”

  王霸突然转身暴喝:“闭嘴!”

  瘦捕快浑身一僵,喉结滚动着退后。

  下一秒,王霸换上谄媚的笑,翻身下马时玉佩坠地也顾不上捡,径直走向叶伟:“叶老弟,你那药真是神了!昨晚春香楼的小红……”

  他压低声音,油腻的手掌拍在叶伟肩头,“直嚷着要给我做填房呢!”

  叶伟说:“王哥,你们是冲着我的药来的?”

  王霸点点头说:“我们在附近一村庄里办事,顺道过来。”

  “原来是这样。”叶伟松了口气,看眼姜知意她们。

  姜知意与姜小舞、马冬梅也松口气,当下纷纷收起连弩。

  王霸激动说:“叶老弟,快赶紧再给老哥十颗猛药!”

  就在这时,右侧村道尽头传来细碎的脚步声。

  王心巧攥着被风吹乱的面纱,绣鞋尖上沾着半片草叶匆匆走来。

  身后两名护卫腰刀已经出鞘,刀刃在月光下划出冷冽的弧线。

  她听见王霸说“再给老哥十颗猛药”,指尖猛地攥紧丝帕。

  这个在苏府连老爷小姐都要礼让三分的捕快班头,此刻竟像市井无赖般向叶伟讨要药丸。

  “大家速度快点!”突然,村长李铁的怒吼从远处传来,一下打破僵局。

  只见三十多名村民举着锄头、钉耙、木棍一时疯狂涌来。

  猴子跑得太急,连草鞋掉了一只也仍挥舞着木棍冲来,没去穿回。

  狗蛋举着锈迹斑斑的菜刀,刀刃在光线下晃出细碎的银光。

  刚一冲到,村民们一下将叶伟与姜知意等人,连同叶家小院围得水泄不通,粗布衣裳上的汗味混着泥土气,形成一道坚实的人墙。

  王霸脸色骤变,下意识后退半步。

  胖捕快的后背撞上马屁股,瘦捕快的手指在刀柄上抖得不成样子。

  “李村长!误会!”马上,王霸勉强挤出笑,笑脸在光线下却显得格外僵硬,“我们是来买药的!”

  猴子啐了口唾沫:“买药?官府的人会花钱?骗鬼呢!”

  狗蛋将菜刀往石磨上一磕,迸出几点火星:“敢动我小伟哥,先从老子尸体上跨过去!”

  叶伟抬手压下猴子高举的木棍,朗声道:“村长,他们真是来买药的。”

  村民们面面相觑,然后看向村长。

  村长深深看了时伟一眼,这才抬手挥了挥锄头:“都散了吧,小伟这边没事了,大家回去继续干活。”

  人群这才渐渐散去。

  唯有猴子、狗蛋等人留了下来,木棍往地上一戳,摆出随时动手的架势。

  王霸抹了把额角的冷汗,低声问:“叶老弟,不知你那猛药还有多少?”

  叶伟说:“王哥,我猛药一颗要二百两,你要多少?”

  这话如同一记重锤,胖捕快一下惊呼出声,瘦捕快踉跄着后退,姜知意攥紧连弩的手指微微发抖。

  她虽知这药珍贵,却从未想过叶伟会开口要这么高的价。

  “二百两??”王霸简直以为自己听错,瞪着铜铃般的眼睛凑近叶伟。

  叶伟忽然转头看向王心巧,挑眉道:“王小姐刚买过,不信你问她。”

  王心巧浑身一震,面纱下的嘴唇微微开合。

  她何时买过药?可对上叶伟眼底的狡黠,到嘴边的否认竟变成了颔首。

  王霸打量着王心巧的月白襦裙和翡翠玉佩,忽然一拍脑门:“你是苏瑶小姐的人?”

  王心巧垂眸应是,指尖悄悄将面纱又紧了紧,点头说:“小女子见过王班头。”

  王霸奇怪说:“你来这里做什么?”

  王心巧说:“我受我家小姐之命,来请叶神医去苏府再给老爷调养身体。”

  王霸皱眉说:“我听说苏老爷身患绝症久卧在床,怎么,他病情有好转了?”

  王心巧点头:“这多亏了叶神医,在叶神医高明医术下,总算治好了我们家老爷绝症,我们家老爷现在已经能下床了,只是卧床多时,身子底还很弱。”

  王霸看着叶伟,眼色一下很是复杂,他怎么也没想到他竟治好了漕县首富苏老爷子的绝症,如此说来,他现在算是苏家的第一恩人了!

  王霸本还想,若是对方不给自己猛药,他就直接拿身份压他,来逼迫他交出全部猛药,现在却不得不忌惮他背后的苏老爷。

  王霸原本按在刀柄上的手慢慢松开,喉结滚动着,竟比刚才面对三十个村民时更慌乱。

  “王哥,借一步说话。”叶伟转身走向一边,夕阳光线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。

  王霸犹豫片刻,最终跟了上去。

  走到百步开外,两人站在老槐树下。

  叶伟转身看他说:“王哥,不知你有没兴趣跟我一起发财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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