倒不是谢天云故作高深,把话说一半留一半。

  我能够想到,谢天云和徐让接触,是图谋徐让背后的关系。

  要送这东西的不是徐让,也不是他谢天云,只能是徐让背后的人物。

  而且不希望我打听要送什么东西。

  我舔了舔嘴唇,没有说话。

  谢天云眼睑微垂,淡淡说道,“我给你打电话那天,刚好在市里面一个领导口中,听到你名字。”

  “这个领导具体是谁,也就不多说了,只是他和宋岩关系很近,前两年刚从安市那边调过来。”

  “他注意到你,还和我聊了几句,因为知道你是从南城出来,我也有过南城任职的经历。”

  “甚至还过问了当年林山县的事情。”

  我搓了搓手指,时代发展得真快啊。

  以前有矛盾,都是你来我往,明刀明枪,我脑壳都要被打成傻逼了。

  现在有点问题,直接去找领导出面。

  这算什么,当官就得为民做主?

  谢天云这话不是在威胁我,而是在陈述一件事实。

  “打打杀杀的时代已经过去了,罗平,现在马上要2001年,新世纪的第一年都过去了。”

  “宋岩早就出头,人家是个老板,他弟弟双腿残废是你们搞的吧。”

  “人家现在就想用场面上人的手,把你们轻轻抹了,只有挡住这些,你们才有和宋岩打打杀杀的资格。”

  我抿着嘴巴没有说话。

  谢天云口中的领导是谁,我不知道,但能让谢天云说出这种话来,想必是个很有实权的人物。

  “呵呵,意思是我要是答应,才有解决这个麻烦的可能。”

  谢天云摇摇头,“不敢这么肯定,你罗平又不是一张嘴巴自己说自己,说出来的人。万一你也有别的手段呢,但我觉得,这样做是最简单的办法。”

  前几天才跟判官在车上说。

  我们要搅动黔南州,用这边的本地人对付本地人,钱还好说。

  但缺少一条粗大腿,把这边的局势搅乱,拉下一批人,再扶起一批人来,必然要做事。

  要做事就需要有擦屁股的人。

  按照谢天云如今这个架势,他好像给我送上门来一个,可以给我擦屁股的人。

  只是我没有松口。

  一个大人物,只要不是太过分,他要搞点东西出去。

  有的是人帮忙。

  用到徐让这个和我一样出身的人来办,只能证明这东西不是一般东西,也不是一般烫手。

  用我们这种人,随时可以抛弃,可以丢掉,乃至于亲手让我们消失。

  本来身上事情就多,仇人也多,哪天出现意外,太过正常。

  经历叶海潮和许牧野两人之间,反复倾轧的争斗后。

  我明白个很残忍的道理,在这些人眼中,我们所有人都不过是随手摆弄的棋子。

  可以扶起我们来打别人,也可以扶别人来打我们。

  都看这群狗娘养的利益和心情。

  要是徐让要送的东西,真是一点光也见不得,东西送完之后。

  徐让还能活?

  我呢,我能不能活。

  思绪散乱之间,一声轻喊将我的思绪拉回来。

  “罗平,最多也就是一两年,我们需要借用你的物流线,稳定之后,我们自己的人,自己的车。”

  “你在想什么。”

  说话的是徐让,他眉头微微皱起,似乎是因为我的拖泥带水感到有些烦躁。

  我微微一笑,迎上谢天云询问,徐让有些许烦躁的眼光。

  “呵呵,人不服老不行啊,早些年,许仙林要我去帮他杀人。我二话没说,带着人就去了隔壁县城,还以为是抓住了机会,结果差点死在那边。”

  “年轻时候处处觉得是机会,抓住别说站起来,都要能飞天了。”

  我闭了闭眼,“经历多了才知道,这世上哪有这么多好机会,放在眼前能轻易抓住的机会,背后都是要命的尖刀。”

  谢天云摸了摸鼻子,没有说话。

  这种瞌睡来枕头的事情,在许仙林之后,我已经不怎么敢相信任何人。

  包括后来的许牧野,以及此时站在我面前的徐让,谢天云。

  徐让定定的看着我,他个子并不算高,身躯也不魁梧。

  但他是我见过最有气度的年轻人。

  这些年来遇见的人数不胜数,抛开其他人,与我相熟的判官,刘宝等等。

  单说气质,都比不上这个徐让。

  即便判官和刘宝,是我这些人中约束最少,很早就开始带人自己做事。

  比起这徐让来,还是差点。

  徐让目光十分认真,“我不喜欢拖泥带水,我这人认一个死理。”

  “朋友相交,是真心对真心,我徐让这些年来,不管是自己大哥,还是身边兄弟,没有对不起任何一个人。”

  “刚刚见面,说什么兄弟不兄弟太假。”

  “罗平,我就说一句,你愿意和我徐让做个朋友,那就不要啰嗦。要是不愿意,现在就摇下脑壳,我转身就走,绝对不啰嗦。”

  徐让这番话太过霸道,要是一般人说这话,我会很厌恶。

  但徐让说这话,我没有生起厌恶,只是不咸不淡笑问道。

  “交你这个朋友?”

  “呵呵,交这个朋友有什么用,你和我这种人都不缺朋友吧,朋友有什么用?”

  “和你做朋友有什么好处?”

  徐让向前一步,将胸膛挺起,双手放在腰上。

  大拇指按在两腰,其余四根手指往下垂。

  我嘴角笑容凝固,“徐让,你把我当憨子耍啊?”

  徐让摇摇头,“你可能比我年长几岁,但我出来得比你更早。”

  “我从十三四岁,就跟在大哥后头吃饭,到现在十多年了。我徐让不谈假话,我把自己说的话,认下的大哥,跪地上磕头的兄弟,真心结交的朋友。”

  “看得比我命还重要!”

  我沉默一瞬,与徐让擦身而过。

  “找跛老板,跟他说,这件事我允了。”

  判官在这边,是我们摆在明面的人物,只是他来这边时,在菜市场丢了半个脚后跟。

  这边没多少人叫他潘国安,也没多少人叫他判官,而是叫他跛老板。

  徐让刚才那个手势,来自于洪门一套礼仪中的一段。

  含义是两肋插刀。

  他徐让是个有情义的人,与他做朋友,他能为朋友两肋插刀。

  我这些年来,琢磨得最多的人,不是许牧野叶海潮这些飘在天上的人物。

  也不是谢天云这种纠葛最深的场面人物。

  更不是身边和手下那群兄弟。

  而是徐让。

  其中琢磨得最多的事,就是当初我为什么信他。

  是我真的需要一条粗大腿,顺水推舟答应。

  还是我真信,他徐让真是个能给朋友两肋插刀的人。

  或二者皆有?

  我不清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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