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是是是,草民这就告退。”

  纪千明闻言暗喜,一边认错,一边退出房间。

  跨出房门走了没两步,身后传来怀恩的声音。

  “纪大夫,咱家送送你。”

  怀恩手持拂尘,对他身上的脏污视而不见。

  饶有深意道:“纪大夫,皇上仁厚,愿意给看重之人多点耐心,但我等却不可恃宠而骄,再行那御前失仪之事。”

  “毕竟皇上是君,生杀予夺皆在一念之间啊。”

  纪千明顿时明白自己使的小计谋被看穿了,容色一肃,“草民多谢公公提醒。”

  怀恩满意一笑,“快回王府沐浴吧,皇上下次传召,纪大夫可不能如此了。”

  他伴驾几十年,多少猜到了明德帝想用纪千明来替代应琼的想法。

  故而追出来提醒。

  “公公慢走。”

  回御王府的路上,纪千明心事重重。

  自他名声传出去后,常有官员劝他进京为皇帝效力。

  他都打哈哈糊弄过去了。

  这回御前大太监亲自开口,也要躲出京城么?

  可是女儿传香不日就要进京……

  京城遍地权贵,他就一个独女,不看着不行啊。

  -

  御王府,苍松院。

  将事情交代下去后,苏隐月重新解开纱布,开始手术。

  有条不紊地从江在御血肉中一条条夹起蛊虫,放入酒罐中。

  阳光倾斜直下,室内亮堂堂一片。

  江在御垂眸,用眼神一点点勾勒她融进阳光的身形,垂在另一侧的右手无意识地抓握数下。

  控制不住地想要画下这一幕,以求时间永远定格。

  “好了。”

  苏隐月长舒一口气,麻利止血伤药包扎。

  待他恍惚回神,左臂已整整齐齐包上了细棉布。

  房中血腥味浓郁,失血过多导致的虚弱并未让他感受到身体轻松,不由得多问了一句。

  “我痊愈了?”

  “蛊虫确实没了,但你身体亏空太多,还要养一两个月。”

  苏隐月收拾器具的动作一顿,认真道:“你若是再信你爹的邪,乱吃东西,就找纪千明医治。”

  他瞳孔一缩,急切道:“你不治我了?”

  随后猛然想起什么,浓郁的墨色覆上眼底,嘴角扯动,“我怎么忘了,治好我你就该去办你的正事了。”

  她的沉默刺痛了他的心脏,待神智归位,已经拉着她的手,露出脆弱的脖子,自下而上望着她。

  声音含着一丝不易觉察的祈求,“留下来……”

  见她闻言眉头一皱,似要拒绝。

  一股酸涩感从心尖涌出,忙抢在她说话前开口,“我、我的意思是,你的身份文书还需要一些时间才能做好……”

  苏隐月抿了抿嘴,忍不住吐槽,“苏长远没到五天就做好了,你小子拖延症有点严重啊。”

  此话一出,他心脏骤然紧缩,眼皮狂跳,“你还叫了别人做?”

  苏隐月无所谓道:“我白叫了苏长远一个月的爹,当然要好好使唤。”

  永宁侯对王妃怨气很大,他能尽心尽力完成?

  王妃拿到身份文书却没立刻离开,应是不喜欢永宁侯给她准备的身份……

  心绪几转,江在御觉得猜到了真相,缓声道:“前段时间,父皇派我副将冯密去云州平叛,并授予他伯爵之位以示激励。”

  “他是我从军中提拔上来的,家眷不在京城,正巧没有女儿,我准备把你记在他名下。”

  祁国户籍分为五等:贵籍、良籍、商籍、奴籍、贱籍。

  古代户籍没有联网,各地人员流通也不频繁,增添人员不算麻烦。

  “若他此次大胜,会为你请封乡主。”

  “只是云州和京城相隔两地,无法及时获悉胜败,因而请封乡主存在变数,我就没有和你说。”

  两军交战非一日之功,数年数十年不结束也是有的。

  江在御侧头,不想让她看穿自己的小心思,“王妃,待战事结束,你有了封号,再离开王府如何?”

  苏隐月有些动容,苏长远用贱籍敷衍,他却为她筹谋贵籍身份。

  用不用心,一目了然。

  “不用那么麻烦,良籍、商籍都行。”

  她没注意到他寥寥数语就将三百天之约延长到了几年之后,笑道:“我很急,等不到战事结束。”

  霎时,江在御心沉入谷底,唇瓣微微颤抖,“这样啊……那我让底下的人动作快些。”

  苏隐月把收好的器具放进竹篮,再盖上棉布,拍拍手准备回芙蓉院。

  这时,陈厉兴冲冲跑来。

  “王爷,王妃,御驾转道去了隔壁街的孝康王府。”

  “皇上卸了应琼监正一职,还罚他闭门思过。”

  闭门思过不痛不痒,这个结果苏隐月不太满意。

  但转念一想,她要是跑去现场拱火叫屈,就会看见屎……

  罢了,算应琼运气好。

  江在御看懂了她的表情,道:“应琼朝王府门口泼粪,着实可恶。这么轻易放过,本王心有不甘。”

  “只是如何惩治……王妃可有想法?”

  苏隐月眼皮一跳,扭头撞入了一双宠溺的含笑眼眸。

  危机已过,他还在纵容?

  用阴谋诡计算计旁人,不是和他自幼接受的教育相悖吗?

  出于试探他对她的容忍底线,也像在犹豫是否可以对他多一些信任。

  她开口道:“既是用手泼粪,那就打断他双手好了。”

  江在御颔首,“我这就写折子进宫。”

  见她表情明显一怔,随后眼中染上灼灼暖意,他心底的阴霾跟着消散。

  他喜欢王妃这样专注的眼神,给他一种走进她心里的错觉。

  她什么都不用做,只需站在那里对他一笑,就能轻易掌控他的情绪。

  洗去身上臭味的画梅走了进来,“奴婢参见王妃。”

  “快起来。”

  苏隐月没让她屈身,“这件事你办得非常好,想要什么赏赐?”

  画眉压不住上翘的嘴角,嘴里谦虚道:“为王妃办事,是奴婢的荣幸,不求赏赐。”

  “你不收,我下次怎么好再让你办事?”

  苏隐月沉思片刻,“这样吧,我给你三百两银子,另外去我私库随便挑五件。”

  “奴婢谢王妃赏。”

  说着,看向陈厉,“你和近卫们都有。”

  陈厉乐滋滋拱手,“属下谢王妃赏。”

  “王妃,奴婢和雨湘姐姐也来讨个赏。”

  雨湘和茉莉一前一后出现。

  茉莉伶俐道:“奴婢不如画眉有本事,只能和雨湘姐姐出府打听皇后娘娘在昭化寺发生了什么。”

  书桌前写折子的江在御笔尖一凝。

  苏隐月来了兴趣,“说来听听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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