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们看起来像是有深仇大恨似的。你真不认识他?”

  春妮儿觉得这门大概得提前报废,她看见好几条裂缝,越来越大了。

  白朗神态轻松,非常肯定的摇头表示不认识,但也不能告诉她,

  就算不认识,但他们确实是对立的双方,互相怀有敌意。

  他不是个明理的除妖师,对他成见颇深,

  从集市追逐而来,如此执着,他们大概率会有一场恶仗要打。

  他不想让她看到那一天,更不想让她知道自己是妖。

  他不敢赌。

  他不是没见过,和人类和平相处了几十年的妖,一朝被揭穿便人人喊打,

  活生生被打出原型,剥皮抽骨。

  所有曾经的感情似乎都是假的,可以轻易抛却。

  只要身为妖,就是他们所有不如意的源头,是他们所有罪恶的开端,

  背下所有的罪名,只因为一句话,

  妖擅长迷惑人。

  他们把自己做的孽都归结到“被迷惑”的头上,把自己的责任推的干干净净。

  人类啊──

  白朗心事重重的吃饭,春妮儿又一次尝到他的厨艺,自然不吝于夸奖,

  “真好吃啊,我恨不得再长一个胃出来,全部都吃光。”

  她的话让他心中好受些许,也许她是不一样的呢?

  他忍不住想探听她对于妖的态度,于是放下手中的碗筷,

  从桌子旁拿起纸张,一笔一画的写下一句话,

  你对于妖怎么看?

  还以为吃饭期间也有认字的小考,春妮儿一手拿起来,在他期待的眼光里念出这句话,

  然后又端起碗,继续一边吃一边思考,

  “我怎么看?我都没看见过。”

  她想起那只突然长大的大白狗,确实对它有一些疑问,

  但它除了体型大了一点没太多区别,

  “我没法对我完全不了解,甚至没见过的事物做出评价。除非我亲眼看见了,也体验了,”

  她保持着客观,不说妖还还是不好。

  至少到目前为止,她也没见过什么妖物作乱的事情。

  妖也是生物,谁会闲的没事干来捣乱人类的生活呢?

  妖不也要吃喝拉撒吗,要繁衍后代吗?

  也许会和人类有一些利益冲突,就像她印象里的人与野生动物一样。

  说白了没有谁对谁错,只是利益不同而已。

  世人都说妖是坏物。

  白朗在上一句问话下方又写下一句,

  春妮儿喝了一口汤笑起来,“什么坏不坏的啊。

  人类有道德有好坏,妖又没有……妖都是以本能来活着吧?”

  白朗不想承认,但是她说的确实是事实——本能。

  就像他本能地想追着她,想和她生活,不问理由,不想原因。

  “我没见过妖,我不知道妖可怕不可怕。但是我见过很多很多人,人心倒是特别可怕。”

 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,眼神淡下来扒拉几口饭,吞下肚后对白朗感叹到,

  “你呀,好险是遇到我,但凡我心思重一点,想要算计你,你还不得棺材本都被我骗光?”

  她开玩笑道,“哪有你这样的人呢?你要是妖,那都是最傻的那种妖,在故事里会被骗身骗心,灰飞烟灭那种。”

  但是你不是这样的人啊,你是个善良心软的姑娘。

  到了晚上,白朗一只狐在房间里薅毛团毛球,还在傻乎乎的笑。

  绵绵白絮飞舞落在未完成的毛毯子上,纹路从一开始的歪歪扭扭到后来整整齐齐。

  他不太满意,但算一下时间,拆了重新做的话,怕是赶不上成亲,

  于是只能将就了。

  她不会嫌弃的吧?

  狐狸一只爪子扒啦毛毯,把其上浮毛聚拢来,瞧着纹路对不上心里还是不爽。

  毛茸茸的耳朵一动,他转脸望向院内,眼神微凛,有人来了。

  月色笼罩下的乡村,万籁俱静,

  除妖师身形佝偻地站在院中,手持一柄拐杖,一动不动。

  他的五官在夜色中不甚清晰,被掩藏在阴影中的双眸紧闭着,远处看形如骷髅,

  生息皆无。

  “吱呀”一声木门打开,白朗的身影探出,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瘦高身材,一脸冷漠和不耐,

  与院中努力挺直身板,睁开双眼盯着他的除妖师,形成鲜明的对比。

  “合云山刘洪临。妖狐,你是什么来头?”除妖师自曝名号,沉稳的看向檐下的身影。

  白朗没兴趣回答,嘴唇开合无声道,

  我不认识你。

  “不认识?”除妖师冷笑道,“那你可认识蛟龙妖丹?”

  狐狸眼神一闪,他炼化妖丹已久,怎么还会有人察觉?

  见妖狐沉了眉眼不予回应,刘洪临拐杖往地上一杵,一层无形的波光蔓延开,

  在院中徐徐升起一层斑斓的结界,隔绝了门外昆虫的鸣叫和清冷月光。

  “合云山下,荒僻小院,是你的手笔?”他耽误日久,回家时只剩一座半成品的新房屋,

  不远处是他和心心的“坟墓”,一打听,居然是他的“私生子”亲手修筑一半后离开。

  他哪儿可能有私生子?

  多年来一路追寻到此,亲眼见到妖狐时,就嗅出了他身上熟悉的气息……

  蛟龙妖丹。

  白朗知道他是谁了──

  可是……她已经转世,爷孙俩见面不识,他来找自己是为了什么?

  “看起来是你了。你对外冒充我的私生子,盗取蛟龙妖丹,杀我孙女灭口,是也不是?!”

  他举起拐杖向白朗掷来,枯树一般的五指成爪,没有半分老态,灵活地近身攻击。

  白朗发现自己被误会,来没来得及解释,便被对方连串的攻势扰乱情绪。

  无论如何,这是她的爷爷,是为了追寻凶手想要报仇的亲人。

  他不能出手伤了他,哪怕她早已不记得。

  白朗处处躲避,不愿与他发生正面冲突,老人却招招狠辣,从袖中掏出朱砂符咒做法,

  欲将他斩杀当场。

  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,若不是白朗躲的快,恐怕真的要受伤了。

  只是搭建的秋千和花坛算是报废了,炸裂的石头乱飞,又要好一番清扫。

  白朗挥着袖子扫开眼前烟尘,对依然恨怒未消的老者开了口,

  法术做出的声音清泠泠,没有半分感情,

  “蛟龙妖丹,我认,她,不是我杀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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